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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客栈的后门出来,有一条古旧的青石板,缝隙里渗着霜白的月光。

路越走越窄,行进间路东侧突然隆起了一丛草丘,枯茎间斜插着半截缠满藤蔓的界碑。

残碑上枝蔓攀着“止步”二字。

风势不见小,病郎中就像他手里的巡夜灯一样,一会儿一歪。

李初七越走越心慌。

这老郎中不会在山里养了什么邪物,准备拿我祭祀吧?

又行了不到半里,青石小路到了尽头,眼前豁然开朗。

李初七定睛一看,此处已是后山的一处脚下。只因春夏多雨水,这一处时常山体滑坡,所以几乎没有人来。

仔细听,似乎有阵阵痛苦的野兽呜咽声夹杂着风入耳。

又顺着山势走了一段,一个山洞出现在拐角处,里面隐隐透出烛火的光亮。

声音也清晰了。

这哪里是野兽的呜咽声,分明是人的***声。

李初七跟着病郎中走进山洞。

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——

山洞本身内部很宽阔,但是密密麻麻的搭了二十几张简易的病床,反而显得拥挤。

病床上的人或趴或躺,有的甚至两人挤在一张床上。

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痛苦的表情。

几个药吊子里的药正在咕嘟咕嘟冒泡,一个药童守在边上用铜臼捣药。

还有一个药童在为一个断臂的男人换纱布。

粗喘声,***声,沸腾的水声。

这些声音让李初七感到有些透不过气。

病郎中放下手中的巡夜灯,走到一个正在大口呼吸的妇人身边,伸手为她把脉。

妇人“呃..呃..”的***中带着闷响,从塌陷的肋骨间挤出来,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药渣的腥气。

离她尚有几步的李初七似乎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。

病郎中冲着捣药的药童摇了摇头。

药童心领神会,倒掉了其中一炉草药,换上了别的药。

突然一阵抽搐让妇人紧紧地抓住了身上的被子,她瞪大了眼睛,死死的盯着山洞顶的一块钟乳石。

渐渐地,她的呼吸停了,眼神变得变得空洞,蜷着的手也慢慢伸开。

她死了。

病郎中掀开被子的一角,指着妇人胳膊上的一块巨大疤痕,缓缓说道:

“这是二十年前,大饥荒,易子相食的时候留下的。”

病郎中转过头,对着山洞的角落比了几个手势。

一个健壮的中年大汉从角落的阴影里站了起来,裹着被子一把抗起床上的妇人,走出了山洞。

病郎中有些出神的望着空空的病床。

“他叫做大牛,聋哑人,我收留了他,不怕脏,不怕累,是把干活的好手。”

“这里...是怎么回事?”李初七艰难的开口问道。

病郎中提起灯笼,举到李初七的面前。

“你眼前看到的,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病人,他们穷困潦倒,身患重病,有的没有家人,有的被家人抛弃,来这里寻一个活路。”

“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活路,他们中大部分人还是死了,如你刚才所见。”

“有意思的是,这里叫做‘黄金山’,可是死的却净是一些穷苦人,你说是不是很好笑,咯咯咯咯...”

病郎中的独特的笑声,配合着他沙哑的嗓音,诡异的游荡在山洞之间。

“我能帮你什么?”李初七问。

“救人。”病郎中回答。

“我不懂医术。”

病郎中摇了摇头,将灯笼塞在李初七的手中,一字一顿的说道:

“不是医活他们,而是医活这世道。”

李初七不语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病郎中转过身,摆了摆手,径直走向了下一床病人。

李初七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,风停了,还起了淡淡的薄雾。

自己脱了衣服,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,困意渐起。

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。

梦到了前世,梦到了老道师父,还梦到了那个破败的山洞。

最后是那团白色的人影,以及插在自己胸口的木刀。

“砰砰砰!”

恍惚间,李初七听到有人在砸门。

“初七哥哥,日上三竿了,你这个懒猪!”

程昭昭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
简单的梳洗以后,小二端着一碗白粥,一碟咸菜还有半张芝麻饼走了进来。

李初七睡眼惺忪的扒了两口粥。

见程昭昭正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的芝麻饼,明白她这是早就将自己的那份吃完了。

于是掰了大半块递给了眼前的少女。

“初七哥哥,你人真好,放心,我身体发育好了不会忘记你的!”程昭昭囫囵道。

李初七差点被口中的饼呛死,赶紧倒了一杯水顺一下。

“咳咳,话说你身上没有钱吗?”

“我忘了,钱都是包子背着的,我身上只有几个铜板,昨天买了酸梅汁了。”

程昭昭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半张芝麻饼,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小嘴唇。

“所以这两天还要初七哥哥多多关照呀。”

李初七淡淡的回了一声哦。

这小妮子还真不见外,自己的饭碗还没着落呢,总不能天天***脸在客栈白吃白喝吧。

再一想昨晚病郎中最后跟自己说的话,李初七的脸更红了。

救人?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救救我啊?我内力全无,危险的很啊!

“笃笃。”

“李公子,外面有人找您,您看您现在方便吗?”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。

有人找?会是谁呢?

李初七走下楼,顺着小二的手指看去。

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宋峰。

只见宋捕头笑着起身,来到桌子另一侧拉开板凳。

“来来来,小兄弟请坐!”

李初七有些不明所以,但看样子这宋大捕头明显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。

宋峰顺势拉过一把长凳,坐到了李初七的身边。

“先尝尝这肉烧饼,我啊,最得意这一口,天天肉烧饼就酒,那就是神仙日子啊。”

宋峰拿起桌上一块烤的酥脆微焦的肉烧饼递到李初七的面前。

随后自己也咬开了一个,有点烫,呼噜噜的吹了几下,跟李初七早上吃的芝麻饼不同,这里面葱肉馅的香气扑鼻而来。

宋峰几口就吃了个干净,最后还不忘把手中的白芝麻和酥皮渣拢到一起,一把送到了嘴里。

李初七并没有先吃烧饼,而是徐徐道:

“宋捕头今天来,可不能是专门请在下吃烧饼的吧?”

“没错。”

宋峰一抹嘴巴,凑得更近,低声道:

“我想请小兄弟帮忙救人。”

又是救人?我自身难保好不好!

李初七干笑一声。

“宋捕头,不急说,实不相瞒,我能力有限,且有要事在身,实在帮不了你。”

李初七的意思就是,你别说了,我也不想知道太多,但时候反而抽不了身。

“那小兄弟既然对救人不感兴趣,对这个可有兴趣?”

宋峰说着,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,轻轻地推到李初七面前,然后用酒杯压住。

江南益安票号,面值五十两。

李初七低头看了一眼,随即说道:

“宋捕头昨天不是为我而来的吧?”

“哦?怎么说?”宋峰饶有兴致的问道。

“你们衙门和护城司一向不和,他们是城主的嫡系,而你们说白了是朝廷放在这里的眼睛,名义上衙门负责民事纠纷,护城司才是擒贼缉盗。”

“再加上司马响没少找你们的麻烦,克扣粮饷是常有的事,现在的衙门,哪有人愿意去那里当差。”

“所以护城司发的悬赏,衙门一向是不参与,只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。”

这些都是李初七在客栈跑堂的时候听来的,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。

“昨天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是你徒弟吧?”

“没错。”宋峰点了点头,“他叫林槐,我的得意弟子。”

李初七继续道:

“我进客栈的时候,你和他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那个书生。”

“所以我对你们来说根本不重要,对吗?”

宋峰拿开银票上的酒杯。

“小兄弟,帮我的好处,除了这张银票外,还有一个秘密你也许会感兴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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