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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稞酒的香气混着酥油茶的暖意在空气里漫开时,叶心心正蹲在宿舍门口翻晒药材。丹增送来的雪莲花被她剪成细片,摊在竹筛里接受日光晾晒,青灰色的花瓣边缘渐渐泛起浅黄,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。

“老师!老师!有个戴眼镜的叔叔找你!”卓玛的声音裹着风冲过来,红绳辫子在身后飞成火苗,“他说他是你男朋友!”

叶心心手里的竹筷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她猛地站起身,膝盖撞在竹筛边缘,几片雪莲花瓣簌簌落在鞋面上——她甚至来不及拍掉花瓣,就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跑。

操场尽头的土路上,站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身影。行李箱的滚轮陷在碎石里,他正弯腰试图把轮子**,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叶心心看着那熟悉的轮廓,鼻子突然一酸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
“陈阳!”

男人猛地回头,眼镜片反射着日光,却遮不住眼底瞬间亮起的光。“心心!”他丢下行李箱就朝她跑来,风衣下摆被风掀起,像只展翅的白鸟。

叶心心扑进他怀里时,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水味。陈阳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,手臂紧紧勒着她的腰,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。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?”他的声音发颤,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,“是不是没好好吃饭?”

“才没有。”叶心心把脸埋在他风衣里,声音闷闷的,“卓玛阿妈总给我做糌粑粥,胖了呢。”

陈阳低笑起来,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过来,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。他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,目光在她颈间的松石项链上顿了顿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却没说什么,只是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:“路上太颠簸,比预计晚了两个小时。”

“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到。”叶心心拉着他的手往宿舍走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握鼠标磨出的印记,让她觉得无比安心,“我去给你烧点热水,这边的水要烧开了才能喝。”

“不急。”陈阳反手握住她的手,目光扫过简陋的校舍,又落回她脸上,“让我好好看看你。在电话里总说这边好,可我看你脸都晒黑了。”他从背包里掏出支防晒霜,“我给你带了这个,SPF50的,记得每天涂。”

叶心心看着他认真拧开防晒霜盖子的样子,突然想起丹增晋美递项链时的眼神。一个像春日细雨,一个像草原烈阳,却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在意。她连忙甩甩头,把这荒唐的念头赶出脑海——陈阳是她的爱人,怎么能和别人相提并论。

“我带你去看看学校。”她拉着陈阳往教室走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,“我们班的孩子可聪明了,昨天次旦还把牦牛画成了独角兽,说是给牦牛插上翅膀就能飞到天上去。”

陈阳笑着听她讲学校的趣事,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。当她说到丹增送来的课本和煤时,他的笑容淡了些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:“那个牧场主……对你好吗?”

“挺好的,就是有点……”叶心心想了想,找不到合适的词,“有点太热情了。”她没提项链的事,怕他担心。

陈阳“嗯”了一声,没再追问,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阳光穿过教室的窗棂,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金粉。

午休时,叶心心带着陈阳去县城唯一的饭馆吃饭。藏式雕花的木门后,老板娘端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,牛骨汤的香气立刻漫了满室。陈阳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她碗里:“多吃点,看你瘦的。”

“我真的不瘦。”叶心心嗔怪地看他一眼,却还是把牛肉吃了下去,“对了,你这次能待几天?”

“请假请了五天。”陈阳喝了口汤,“把手头的项目赶完就来了,本想给你个惊喜,结果路上太堵,还是提前告诉你了。”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粉色的盒子,“给你带的礼物。”

是条珍珠手链,圆润的珍珠串在银链上,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“上次逛街看到的,觉得很配你。”陈阳拿起手链,小心翼翼地绕在她腕间,“比那个松石项链好看。”

叶心心的心猛地一跳。原来他刚才注意到了项链。她下意识地想把项链藏进衣领,却被陈阳按住了手。“戴着吧,入乡随俗。”他笑了笑,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“只是下次再有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,要记得拒绝。”

“我拒绝了,可是……”叶心心咬着嘴唇,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丹增的强硬。

“我知道。”陈阳打断她,握紧了她的手,“这边的人情世故和城里不一样。但心心你要记住,不管什么时候,我都会保护你。等支教结束,我们就结婚,好不好?”

叶心心的眼眶瞬间热了。她用力点头,泪珠却不争气地掉在牛肉面里,晕开一小片油渍。陈阳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:“傻丫头,怎么还哭了?”

“我就是太高兴了。”叶心心吸了吸鼻子,“等我回去,我们就去看海,去吃海鲜,去拍婚纱照。”
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陈阳替她擦去眼泪,指尖温柔得像羽毛。

吃完饭往学校走时,夕阳正把草原染成蜜糖色。陈阳拉着叶心心的手慢慢走着,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两条交缠的藤蔓。叶心心数着他风衣上的纽扣,突然觉得,只要有陈阳在身边,再难的日子都能熬过去。

走到学校附近的山坡时,陈阳突然停下脚步。他指着远处的羊群,声音很轻:“心心,跟我回去吧。我已经找好了新学校,在市区,条件比这里好得多。”

叶心心愣住了:“可是我还没教完这学期……”

“孩子们会有新老师来的。”陈阳握住她的肩膀,眼神认真,“这里太苦了,我舍不得你受委屈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没说下去,可叶心心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
她看着远处校舍的轮廓,想起孩子们期待的眼睛,想起卓玛偷偷塞给她的酥饼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“陈阳,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”她轻轻推开他的手,“可是我答应过孩子们,要陪他们到放寒假。”

陈阳的眼神暗了暗,却没再坚持。他叹了口气,把她拥进怀里:“好吧,我尊重你的决定。但你要答应我,照顾好自己,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。”

“嗯。”叶心心靠在他胸口,听着熟悉的心跳声,觉得无比安心。

他们在山坡上坐了很久,直到暮色漫过脚踝才起身。陈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围巾系好,指尖划过她颈间的松石项链时,动作顿了顿,却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
走到校门口时,叶心心突然看到拴马桩旁站着个高大的身影。深灰色藏袍在暮色里像块吸光的石头,正是丹增晋美。他身边的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,缰绳被他牢牢攥在手里。

陈阳下意识地把叶心心往身后拉了拉。

丹增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像结了层薄冰。他没说话,只是缓缓走过来,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。藏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,发出轻微的声响,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清晰。

“丹增先生。”叶心心从陈阳身后探出头,声音有些发紧,“这是我男朋友,陈阳。”

陈阳往前跨了一步,挡在叶心心身前,朝丹增伸出手:“你好,我是陈阳。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心心。”他的笑容很礼貌,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。

丹增看着他伸出的手,迟迟没有动作。他的目光在陈阳脸上转了一圈,又落回叶心心身上,最后定格在她颈间的松石项链上。暮色里,那抹蓝色像团跳动的火焰,灼得人眼睛发疼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叶心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像擂鼓似的撞着胸腔。她看着丹增紧绷的下颌线,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丹增才缓缓抬起手,握住了陈阳的手。

两只手交握的瞬间,叶心心看到陈阳的眉头猛地蹙了一下,指节都泛了白。丹增的手却稳如磐石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。

“不用谢。”丹增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低沉,“她是个好老师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掠过叶心心,“也是个……让人放心的姑娘。”

陈阳的手被他握得生疼,却强撑着没抽回。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惹,身上的气场像草原上的风暴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
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先回去了。”陈阳松开手,拉着叶心心就往宿舍走,指腹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着白。

叶心心回头看了一眼,看到丹增还站在原地。黑马的鼻子喷出白气,他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座沉默的山,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,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回到宿舍,陈阳才揉了揉发红的手腕:“那个人……力气真大。”他没说别的,却在收拾行李时,把带来的折叠刀悄悄放进了床头的抽屉。

叶心心看着他的动作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她知道陈阳在担心什么,也知道刚才丹增的眼神意味着什么。那不是普通的审视,而是带着领地意识的警告,像草原上的雄鹰在宣告自己的猎物。

夜色渐浓,窗外传来黑马的嘶鸣声。叶心心躺在床上,听着身边陈阳均匀的呼吸声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她摸着颈间的松石项链,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——陈阳的到来像束光,照亮了她的思念,却也让隐藏的暗流浮出了水面。

她不知道这场平静的探望会引发什么,只知道从丹增看向陈阳的眼神里,看到了风暴来临的预兆。而她就站在风暴中心,一边是想要守护的爱情,一边是无法挣脱的羁绊,进退两难。

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交错的树影,像张无形的网。叶心心闭上眼睛,在心里默默祈祷:希望陈阳能平安离开,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。

可她不知道,有些风暴一旦形成,就再也无法平息。就像草原上的季候风,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,会席卷一切,然后在废墟之上,种下新的因果。

小说《雪域囚鸟》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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