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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思烬残梦第3章    

第3章

几场不期而遇的细雨过后，盛夏挟着滚滚热浪，席卷了京城。蝉鸣聒噪，树叶都被晒得蔫蔫地打着卷儿。

这日午后，苏璃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，里面装着用井水湃过的绿豆百合汤，准备送去给慈幼局的孩子们消暑。行至城南柳溪畔，这里绿柳成荫，溪水潺潺，是难得的清凉所在。她寻了块溪边光滑的青石，放下食盒，正想稍事歇息，撩点溪水润润脸颊。

“苏姑娘？”

清朗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苏璃回眸，只见慕容瑾一身清爽的竹青色细麻长衫，手持一卷书，正站在几步开外的柳树下，额角带着薄汗，似乎也是为寻荫凉而来。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，衬得他越发挺拔清俊。

“慕容公子？”苏璃有些意外，旋即想起此地离他的王府似乎并不算远，“公子也来此处纳凉？”

“书房闷热，出来走走，不想又遇上了苏姑娘，真是巧。”慕容瑾走近，目光落在苏璃额角被细汗濡湿的几缕碎发上，又看了看她放在青石上的食盒，“姑娘这是要去......”

“给慈幼局的孩子们送些消暑的汤水。”苏璃答道，见他额上汗意明显，便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递过去，“公子若不嫌弃......”

慕容瑾微微一怔，随即眼中漾开暖意，自然地接过那方还带着女子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素帕：“多谢姑娘。”他并未立刻拭汗，反而珍惜般握在手中，目光温煦地凝视着苏璃，“姑娘心善，时时记挂那些孩子。”

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苏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微微垂眸，目光落在自己因提食盒而微微泛红的掌心。

慕容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眸色微动。他略一沉吟，将手中的书卷和素帕放在青石上，从自己袖中取出另一物，却是一柄尚未打开的竹骨折扇。扇骨打磨得光滑细腻，透着温润的光泽。

“今日酷暑难当，”他将竹扇递向苏璃，笑容温润，“这柄扇子虽简陋，却是前几日得闲时自己随手画的，还算干净。苏姑娘若是不弃，或可稍解几分暑气。”

苏璃讶然抬眸：“公子亲手所绘？”她有些迟疑，并未立刻去接。

“一点消遣，见笑了。”慕容瑾态度坦然，指尖轻推，扇子已落入苏璃手中。入手微凉，竹骨沉甸甸的，带着天然的温润感。她犹豫了一下，终究抵不过那份善意和好奇，轻轻展开扇面。

一幅水墨山水跃然眼前。远山如黛，只用寥寥数笔勾勒出磅礴的轮廓；近处一弯溪流蜿蜒而下，溪畔几丛墨竹挺拔疏朗；溪流之上，一叶孤舟，舟上一个蓑衣渔父的背影，正垂竿独钓。整幅画意境萧疏淡远，笔法却劲健有力，透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寂。空白处一行小楷题跋：“心远地自偏”。

画风清雅，题字俊逸，绝非寻常消遣之作。苏璃不懂画，却也能感受到这小小扇面上流淌的意境，远非“随手”二字可以形容。她抬头看向慕容瑾，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惊叹：“公子画艺精湛，意境高远。这......太贵重了。”

“扇子本是取凉之物，能得姑娘一用，便是它的福分，何谈贵重。”慕容瑾笑着摇头，目光落在她因惊叹而微微睁大的眼眸上，那里面清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仰慕，让他眼底深处那缕冰寒的算计似乎也融化了一瞬。他随即指了指溪水，“这溪水清冽，姑娘不如稍坐，饮些汤水解乏？在下......可否厚颜讨一碗？”

他的请求自然而不逾矩，带着朋友般的随意。苏璃看看手中的扇子，又看看他温和的笑脸，那份因扇子过于精美而产生的距离感被冲淡了。她点点头，在青石上坐下，小心地将扇子放在膝上，打开食盒，舀出一碗碧绿清透的绿豆汤，递了过去。

慕容瑾接过瓷碗，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苏璃微凉的指节。两人俱是微微一颤。慕容瑾垂眸，掩饰住眼底瞬间掠过的异样，专注地喝了一口：“清甜解暑，姑娘好手艺。”

苏璃也为自己舀了一碗，小口啜饮着。溪水潺潺，柳枝轻拂，带来些许凉意。膝上那柄竹扇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竹子的清气。她听着慕容瑾讲些书中的趣闻轶事，或是京中时新的风物，声音低沉悦耳。偶尔用那柄扇子轻轻扇动几下，凉风习习，不仅驱散了身体的暑热，似乎连心头的某些角落，也在这温言软语和清风徐来中，悄然变得柔软、熨帖。那份因“慕容”姓氏带来的最后一点隔阂，在这溪边的清风与清甜的汤水中，彻底消融了。

她并未察觉，当她低头浅笑，或是专注听他说话时，慕容瑾的目光会短暂地掠过她鬓边那支样式古朴的银簪——那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。他眼底深处那抹探究的幽光一闪即逝，快得如同溪面掠过的飞鸟倒影。这柄精心准备的竹扇，如同他撒下的另一张温柔细密的网，无声地，又将她裹紧了一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