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扬州,热浪滚滚,连蝉鸣都带着股有气无力的粘稠感。
城郊那座废弃的土坯破庙,是沈清辞几人临时的栖身之所和指挥中心。
庙里闷热如同蒸笼,几人浑然不觉,一扫前几日的颓废,此刻脸上都带了点喜色。
地上摊着几张勉强能称为账本的草纸,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着这几日的收支。
“小东家……”阿史那***手,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初获希望的兴奋,“照您说的法子,昨日拿去城西试着卖的***,五文钱一碗,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光了。您看,这是收上来的钱。”
他将一小堆串好的铜钱推向沈清辞。
沈清辞没有去数那堆铜钱,只是用手指拨弄了一下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她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:“卖光了是好事,说明东西对路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声音清冷,“五文钱,太便宜了。”
“便宜?”年轻些的胡商哈桑忍不住开口,“小东家,在扬州,这价钱,一碗解渴的酸梅汤、绿豆水也不过如此了,咱们这已经是好价钱了!”
“是啊是啊……”另一个叫库尔班的胡商也附和道,“咱们本钱低,靠走量,薄利多销的嘛,细水长流的嘛,脚跟很快就能站稳的嘛。”
沈清辞轻轻摇了摇头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:“薄利多销?细水长流?”
她重复着这两个词,又笑着摇头:“我们要做的,从来就不是走街串巷、与酸梅汤抢生意的买卖。”
“我们得重新定价!”
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,她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,摊开五指。
“五十文一碗?”阿史那试探着问,“那卖得出去嘛?”
沈清辞摇了摇头,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:“五百文。”
“五百文?!”
破庙里瞬间炸开了锅。
哈桑差点跳起来,库尔班张大了嘴,连最沉得住气的阿史那也倒吸一口凉气,看沈清辞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。
“小东家!您……您不是在说笑吧?”哈桑急得脸都红了,“一碗***,卖五百文?这扬州城的人再有钱,也不是这么花的!这怎么可能卖得出去的嘛?”
“谁说要卖给所有扬州人了?”沈清辞站起身,拍了拍沾在粗布衣服上的草屑,她身形瘦小,但此刻站在庙堂中央,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。“我们卖的,从来就不是一碗解渴的糖水。”
她走到庙门口,指着外面被烈日炙烤得有些发蔫的草木,声音清晰地传回:“天热,人人都想凉快,所以他们才会来喝我们的冰品。但光靠这个,我们最多就是个新奇点的货郎,赚点辛苦钱。”
她转过身,背对着门外刺眼的光线,面容在庙内的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,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所以我们要卖的不是货,而是一种身份,一种感觉。我们要让那些有钱有闲的人觉得觉得,花了这五百文,买到的不仅仅是片刻的凉爽,更是品味,是格调,是区别于普通人的优越感。”
阿史那毕竟是走南闯北的商人,见识广些,隐隐捕捉到了沈清辞话里的玄机。
但依然觉得难以置信:“小兄弟,你的想法是好的,可是……五百文,这门槛也太高了,怎么让人相信它值这个价?”
“所以,我们要给它镀金。”沈清辞走回来,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一群人。
“从头到脚,从里到外,让它看起来、听起来、感觉起来,就值这个价,甚至更贵!”
“首先,是盛放的家伙什。”
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粗糙陶碗。
“这东西,一股子市井烟火气,配不上我们未来的身价。”
她指向庙外那片在热风中沙沙作响、青翠欲滴的竹林,“看到那些竹子了吗?选碗口粗细、竹节匀称的青竹,截成一尺来长,一端必须带节。内外打磨光滑,不要上任何漆,就保留竹子天然的纹理和颜色。然后用刻刀在筒身上浅浅地刻点东西。”
哈桑又忍不住插嘴:“竹筒?是不是太素净了?看着不够富贵。不如我们想办法进一批彩绘的瓷碗,哪怕次一点的,看着也气派啊!”
沈清辞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让哈桑莫名地安静下来。
她微微一笑:“气派?富贵?扬州城最不缺的就是金光闪闪的气派和富贵。我们要卖的,是比气派和富贵更高级的东西,叫做雅致。”
“竹是君子象征,空心有节,生于山林,自带一股清幽之气。”
“而我们的***,晶莹剔透,是巧思所得,取的是天然清凉。”
“用这天然竹筒,盛放这天然冰品,寓意纯净与自然,暗合佛家清净无为的禅意。”
“这一套说法,比任何花里胡哨的瓷器,都能打动那些吃腻了山珍海味,开始追求点精神享受的富贵闲人。”
她看着渐渐陷入沉思的众人,继续描绘那幅画面:“你们想想,在这酷暑难耐的午后,一位锦衣华服的贵人,手里拿着这么个青翠温润、刻着莲纹的竹筒……”
“指尖能感受到竹子特有的微凉,嘴里品尝着滑嫩晶莹、清甜爽口的***,仿佛脱离了市井的喧嚣和燠热,置身于清幽的竹林深处,耳边似有梵音缭绕……”
“这种感觉,这种身心俱佳的体验,是五文钱、五十文钱一碗的糖水能给予的吗?”
“我们的***……不,现在可以改名叫冰玉盏了,赚的从来不是穷人的辛苦钱,而是富人的零花钱。”
这番话,像一阵清冽的泉水,浇灭了众人心头的质疑和燥热。
阿史那猛地一拍大腿,眼中爆发出豁然开朗的光芒,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:“妙啊!太妙了!小兄弟,你这……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!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!就按你说的办!这竹筒,好!太好了!”
沈清辞微微笑了笑,又道:“光有行头还不够。”
她蹲下身拿起一块烧黑的木炭,在相对平整的庙墙上画着:“怎么卖,更有讲究。开业头三天,我们不直接卖,搞免费尝鲜。”
“免费?”库尔班心疼地叫起来,“那怎么行!”
“听我说完,”沈清辞无奈扬了扬手,“每日限量一百份,就用小竹杯,只给一小勺,尝个味道,吊足胃口。”
“但是——也不能就这么送……”
她顿了顿,炭笔在墙上重重一点:“我们加一条规矩:如果有读书人,尝了之后,能即兴赋诗一首,或者写几句词,题咏夸赞咱们这***,并且愿意将墨宝留在咱们这儿,就能免费获得这满满一大竹筒的冰玉盏。”
阿史那眼睛一亮,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妙:“高!实在是高!这样一来,不仅能引来那些好风雅、好名声的文人墨客,他们的诗词一旦写出来,被人传诵,就是最好的活招牌!比我们自己扯破喉咙吆喝强千百倍!”
“没错。”沈清辞点头,“我们要把这小小的摊位,不光做成卖吃食的地方,还要做成一个风雅人士聚集、展示才学的场子。”
“来买的人,品尝的是超凡脱俗的雅致;来写诗的人,赢得的是才思敏捷的美名。”
“而我们,收获的是实实在在的银钱,以及比银钱更宝贵、能让我们长久立足的名声和文化底蕴。”
沈清辞丢掉炭块,拍了拍黑漆漆的手,看向众人。
小说《女扮男装后,我把昏君当皇后养了》 试读结束。